自行車
來源： 湖北作家網 發布時間： 2019-01-04 作者： 黃中元
汽車下了高速公路，就進入開往解家坪的盤山路，繞著巍峨起伏的武陵山脈繼續開行一個半小時，就能抵達讓我魂牽夢繞解家坪小學了。
兩年前，我在解家坪小學支教了一年。一年間，除了在半山腰的小學里，跟孩子們一起快樂地生活和學習，我更喜歡騎著自行車家訪，去了解這片雖然貧瘠，但處處給我感動的淳樸民風。回城后，立即投入忙碌的工作，這兩年里再也沒回去過。
這次在省里召開的教學研討會，有一天自由活動時間，立即向組委會吳大姐請假，要回解家坪小學看看。
汽車吼叫著在盤山公路艱難前行，雖然有點困，但我還是舍不得閉上眼睛，車窗外滿眼綠色的風景，以及一處處鑲嵌在半山的矮屋，都讓我感到親切。在解家坪小學期間，我對我教過的學生家庭，都走訪了個遍，所以，對山坳里的農家很熟悉。
工作期間，除了專心教學，我也用情去接觸解家坪這個深陷大山深處的少數民族之鄉。孩子們渴望知識，向往山外的眼神，村民們不甘貧窮但又無奈的表情，都讓我心疼和掛念。
汽車在上坡下坡間的盤行，車廂里開始有人嘔吐，我也有點翻胃，但還是強忍著，眼睛一直看著外面的風景。
突然，有一個畫面讓我猛的震了一下，是的，是的，一輛紅色的自行車就停在路邊不遠一農戶門前。
這是在做夢么？這幅畫面跟兩年前一模一樣，一點變化沒有。揉了揉眼睛，繼續往車后望去，沒錯，就是那輛紅色的自行車。
汽車正在下坡，我瘋了一樣站起來，大聲喊叫“停車，停車，師傅，我要下車。”把一車人驚得回頭朝我直看。
汽車一直把一段長坡走完才緩緩停下，在司機不解的眼神里，我沖出車門，向后面山坡跑去。
是的，是我的那輛紅色自行車，就是這里，當初，我的車就在這里丟的。
兩年前的一個雙休，按照平常的習慣，騎著我的自行車，到學生家里走訪，順便看看大山各處美景。還把我的朋友們從城里郵寄過來的衣服和鞋帽分發到有困難的學生家中。
剛走訪完兩個學生家庭，接到父親的電話，說母親急性闌尾炎住進了醫院，要緊急手術。
母親住院，急需手術？我的頭一下懵了，不行，我必須立即趕到母親身邊。大學開始，就很少在母親身邊，現在又跑這么遠的大山里支教，見到父母的時間就更少了。
路邊不時有路過開往縣城的班車，到了縣城，再花一個小時轉一趟進市里的大巴，就能坐上回家的火車，火車奔馳兩個小時，就能趕到母親身邊。
但我的自行車怎么辦？周邊也沒見個人影，情急中，我把自行車隨意停在路邊小坡上一戶農家門前，臨走還用鏈子鎖上，相信，在這偏僻的大山里，一輛上了鎖的自行車，應該是安全的。
等我從省城趕回解家坪已是第三天了。在停放自行車的地方下車，可周邊一個人也沒有，停車的那戶農家，照樣大門緊閉，沒人。
很顯然，我的自行車不見了。
算了吧，雖然這自行車是我在大學期間花了1600元獎學金購買的，但騎了幾年，有條輪胎已經磨壞了，也不太值錢。
自行車丟了，還是讓我難過了一段時間。難過的不是財產損失，主要是這次自行車搞丟，有些消散我對解家坪一帶淳樸民風的感受。
在解家坪工作期間，我多次在我的空間里描寫這里路不拾遺忘，夜不閉戶的淳樸民風，引起很多同學和朋友的關注，并引來好幾批次的參觀游玩，也推動了愛心捐助向這里涌來。現在，我自己的自行車在這里丟失，我還有底氣對外宣傳這里的美好么？
支教結束回城后，幾年里很少再提起解家坪。這里是個好地方，這里的孩子需要好的教育，需要通過知識改變面貌，但是，這里的民風淳樸中也透漏著狡詐。
這是我這幾年對解家坪的新認識和新理解。
喘著粗氣跑到半山腰邊那戶農家門前。是的，這正是我那輛紅色自行車，熟悉的龍頭，熟悉的把手，熟悉的鏈條鎖，還有那磨壞的后輪胎。
奇怪，這兩年了，鏈條車鎖也沒換，難道車的新主人也買了一樣的車鎖？
喊了聲“有人么？”周邊沒有聲音，什么情況？兩年前，我就這樣把車鎖好停在門前匆匆離去，兩年后，這幅畫面還是這樣被定格。
心里有點害怕，山區人的彪悍和狡詐還是讓我有些緊張，畢竟兩年了，我怎么證明這車就是我的？萬萬不能丟車人變成了偷車的，要是與人發生了沖突，怎么解釋清楚？
圍著農家小屋轉了一圈，還是沒看到個人，心里有些失望。突然，盯著熟悉的車鎖，眼前一亮，兩年里，我還保留著車鑰匙，從包里摸出鑰匙，一插進去，哈哈，一扭就開了鎖。
這下，可以證明車就是我的吧？不過，這更讓我疑惑了？難道新的車主也有這樣一把鑰匙？
屋后傳來腳步聲，是一個干部模樣的年輕人跟一個老婦人走來。打聽才知道那老婦人就是這家的，是個聾啞人，多年來一個人生活。而那年輕人是鄉政府的機關干部，也是負責幫扶這個家庭的扶貧干部。
見我在把弄著自行車，老婦人顯得很激動，做著手勢，咿咿呀呀搞了半天，可惜我一句沒搞懂。
還是年輕人懂她的意思，告訴我，這老媽媽兩年前從女兒家回來時就在門前看到一輛自行車，一直沒人來騎，很是著急。兩年里，每天晚上搬到屋內，白天再搬出來放在門口，跟當初發現時一樣擺好，她說，丟車的人經過這里看到了，就一定會來騎走的。
后來，老媽媽連續幾次生病住院也不安心，說擔心自己不在家時，丟車人要來看不到自行車會很著急。所以，幾次住院都是委托他回家幫她把自行車搬出搬進的。
現在，見到我拿鑰匙開了車鎖，心里好高興。兩年沒騎的車，前后輪胎都癟了，老婦人急匆匆跑了幾家農戶，借來打氣筒幫我充了氣。
回城的客車上，我有了新的主意：到家后，我要把自行車精心擦拭一番，再好好地包裝，作為一件最珍貴的禮物收藏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