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建（組詩）

來源： 枝江市作協    發布時間： 2022-07-12    作者： 鄧小

她是圓的

得劃一個圓
劃滿

竹林守著北邊兒
讓籬笆走西闖南，把路掰成切線
略掉寒暄

側身，在正南開個口子
掛把鎖

孤獨是圓的。治療是圓的。一個人的
那都是圓的

這個緩慢康復著的家
東邊，向家蕩水庫接手了一半的圓

王師傅

等四點半的鬧鈴 摁倒昨夜的便簽
等灶臺的牛肉火鍋 擠進菜籃
等父親 啃完饅頭
等水泥路 歸攏小車和瓦工師傅
等東來的晨霧 陪小狗伸完懶腰
等工地 在夢中尋到守夜人

王師傅的一天，和
躍躍欲試的赤烏碎金們
在施店村向家蕩水庫的倒影里
微波蕩漾地展開

王爺爺

嗓門兒最亮，拎著工地抽穗、拔節
兒子的聲音最小，每道波
都撈在他的網里

他是隊友們的帆。兒子是他的王

做過哪些世界的王
他就是不說。唇紅齒白的俊朗難免讓人瞎猜
阿媽說，誰的肩頭不曾扛過一場雪

誰的雪，不曾抱起孤單的遼闊

潘爺爺

比我瘦，比我矮
六十多歲，成天和小龍卷一起風行工地
我不和他比

紅磚成對躍上墻垛，竹夾板凌波微步
砂漿來去匆匆，來不及看清
這位頭戴笑聲的父親

我不和他比
他穿著孫子的時尚
喝著奶奶用晨曦沖兌的紅糖水

陳師傅

瓦刀的胃口比他好
磚、砂礫、驕陽、夏，什么堅硬吃什么

柴火豆腐、綠豆粥、晨霧和晚風
什么軟，他吃什么

阿媽阿爸的實誠最軟
陳師傅的瓦刀最勤

美縫

擠一擠，推一推，再用小鋼珠滑一滑
小銀魚兒就游滿了地磚
縫兒，終于美啦

要粉別處的縫，先這里練練
看覆水，怎么回到源頭

小黑吧嗒吧嗒，梅花掌一陣攪和
看得見的事實看不見的事實
都觍著臉現了

嘿！你這狗娃兒，別這么直白

美和縫在人間的糾纏，你豈能趟清
更何況，覆水
總貌似回過源頭

重建

推土機揮揮手臂，四十歲的土墻退場
塵土亂飛。阿爸迷了眼
阿媽扯過衣角擦擦，好啦

一塊土磚蹦蹦跳跳地奔來，它
在阿爸手繭上出生。它記得當年
盛開的阿媽，穿著深藍色補丁

接過它的天，扛在肩上
施店村地基溫暖，厚待所有來客

測距，放線，下腳，填汗水和堅硬
唯有深扎下去，才穩得住
那洶涌的流云，才壓得住西北角下的
昨日和羞愧，才相信依舊可以
見風就長，紅墻垛一樣年輕

播種

阿媽說這片土地很肥
隨意丟個種子，秋里就果了

好吧房子，你也聽到了
我們扎根的步子，得快過冬天

這樣，前三個季節兒
我們家，才留得住

擁抱

貨車拱起后背
紅磚嘩啦啦流滿我的小院

父親抱起它們
一塊一塊安放在竹筐
碼好，左右端詳

母親抱起兩塊，加了上去
那個高度，剛好是我
開始躲避他們擁抱的年紀

上一篇：《揉進荷塘的夏》/外一首

下一篇：與雨水有關(組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