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國知名作家文化湖北行”作品 | 徐魯：畫山繡水橘林青
來源： 中國藝術報 發布時間： 2025-05-08 作者： 徐魯
春夏時節，長江西陵峽口兩岸的山嶺上，到處可見片片青綠的柑橘林。宜昌秭歸縣是古代楚國詩人屈原的故里，在屈原生活的時代，或在更早的夏商時期，這里已是盛產柑橘的“橘鄉”，古代典籍《禹貢》里記載，夏商時期已有“橘貢”制度。司馬遷在《史記》里也有記載：“楚必致橘柚之園?！背鲎郧P下的《九章·橘頌》，更如愛國詩人為家鄉的橘樹寫下的一首“代言”的詩篇，從兩千三百多年前，一直被傳頌至今：
“后皇嘉樹，橘徠服兮。受命不遷，生南國兮。深固難徙，更壹志兮。綠葉素榮，紛其可喜兮。”
詩中細致和準確地描述了橘樹的姿容和生長特性，也借對橘樹品性的頌揚，抒發了詩人自己對高潔的人格、情操的向往與追求。植根深固、獨立不移的橘樹，是詩人心目中的品性忠貞、志趣堅定的高尚人格的象征。
春分前后，“一年之計在于春”的農諺，也同樣適用于柑橘園，每片橘林里都有橘農們在勞作。他們要趕在清明節前，給每株橘樹做好“清溝瀝水”的農事。
我請教一位有經驗的老橘農，清溝瀝水是怎么一回事？他笑呵呵地告訴我說：現在的橘樹，掛果量大得很，秭歸的好多柑橘園都做到了花果同枝，就是說，一年四季都有果子摘，所以，春天里，在橘樹開花和掛果前，必須讓樹蔸四周的土壤保持足夠的通透，要事先給它開好廂溝、圍溝和落水溝。等端午節前后，雨水飽滿了，要是這“三溝”不通暢，樹根周圍容易泡水過澇，肥料也會流失。
徜徉在秭歸山嶺上的橘樹林里，大口呼吸著返青的橘林散發出來的清新的春天氣息，輕聲吟哦著屈原的《橘頌》，我想象著，等到九月、十月金秋時節，這滿目的青翠，又將化作滿山滿嶺的橙紅橘綠，在豐收的橘園里此起彼伏的，必是勤勞的橘鄉兒女們響遏行云的朗朗笑語；回蕩在江峽兩岸的，必是西陵峽人家婉轉動聽的五句子山歌聲……
同時我還想到，這些依靠著柑橘園的收成，在家鄉的青山綠水間享受著富足生活的橘鄉人家里，一定也有三十多年前，我曾訪問過的，從西陵峽口的中堡島上舉家遷移出來的那幾戶水上人家吧？
細算起來，今年是我第六次來到西陵峽口和屈原故里了。1982年我剛滿20歲，和幾位年輕的詩友結伴，第一次到長江三峽，溯江而上，依次看到了西陵峽、巫峽和瞿塘峽的全貌。
三峽大壩未開建之前，位于滟滪堆上、瞿塘峽口的那道大江出川的夔門，兩邊是高崖峭壁，底下是波濤洶涌，果真是“兩山夾抱如門閥，一穴大風從中出”。當我站立在江峽北岸白帝城赤甲山的懸崖之上，看著那一路奔突而來的滔滔江流匯于門下，我仿佛感到，腳下的山崖也正在發出隱隱的震顫，使我不禁聯想到，這是滾滾長江百折不撓、激流勇進的探索之門與夢想之門，這也是越過了無數曲折的彎道、沖破了無數峽谷的阻擋，高奏著雄壯的交響樂章，轟隆隆地奔向遠方、奔向大海的奮斗之門、騰飛之門……
十年后我第二次到宜昌時，三峽大壩建設的世紀工程已經開始。我特意去了西陵峽口三斗坪鎮，坐著打漁人的小劃子，登上了江中心的中堡島。三峽移民萬人動員大會開過之后，居住在中堡島的七戶水上人家，響應國家號召，雖然依依不舍，卻也毅然告別了世代居住的小島，遷到了三斗坪鎮一道與小島隔江相望的高坡上。當時我還特意爬上山嶺，走訪了其中兩戶人家，寫下了《三峽夢尋》等散文。
第三次到宜昌是在三峽大壩截流不久后，我陪老作家徐遲去采訪三峽工程的建設者。徐遲先生在創作了葛洲壩工程建設題材的報告文學《刑天舞干戚》之后，又寫下了一篇記錄三峽大壩工程的名作《更立西江石壁》。當時，他還在一篇散文詩《獻給巫山巫峽》的紙邊上，給我寫下了幾句“留言”：
“2002年將再去巫山，你幫我記著，到時如還在世，還能活動（88歲），你陪我走一趟吧?！?/span>
由此可見，這位曾經走遍長城內外、大江南北的建設工地，被譽為“為沸騰的工地和豪邁的建設者忘情翔舞的火鳥”的老作家，對長江和三峽大壩建設的深厚感情。
“更立西江石壁，截斷巫山云雨，高峽出平湖。神女應無恙，當驚世界殊。”三峽工程，讓開國領袖毛澤東主席1956年6月在《水調歌頭·游泳》里寫下的浪漫憧憬變成了美好的現實。
“三峽工程的成功建成和運轉，使多少代中國人開發和利用三峽資源的夢想變為現實，成為改革開放以來我國發展的重要標志。這是我國社會主義制度能夠集中力量辦大事優越性的典范，是中國人民富于智慧和創造性的典范，是中華民族日益走向繁榮強盛的典范。”
今天，走在宜昌、秭歸和三峽大壩游覽區的許多地方，人們都能看到這一段醒目的話。我也觀察到，幾乎每一位參觀者和旅游者，看到這段話都會駐足默念一會兒，有的還會情不自禁地讀出聲音來，一種國家榮譽感和民族自豪感，寫在每一位參觀者和游客的臉上與目光里。
三峽夢尋四十年。四十年來，我曾多次為長江三峽人家，為它的支流清江兩岸的土家族兒女，為秭歸大地上的畫山繡水歌唱過，先后寫過《三峽夢尋》《西陵峽夜未眠》《魂來橘林青》《長江禮贊》《桃花魚與鴿子樹》等散文。宜昌和秭歸今天的變化，與我三四十年前的印象相比，已經不可同日而語。尤其是屈原故里秭歸，進入新時代之后，借助科技的力量，柑橘產業的高速發展、全方位開發和發展規模，實在令人驚嘆。
今天，西陵峽口的平湖之上，倒映著詩人故里的橘園青山，古老的土地所煥發出來的青春朝氣與蓬勃生機，吸引和激發著更多的詩人、作家、音樂家和畫家，去為西陵峽兩岸的新山鄉巨變，譜寫《橘頌》和《九歌》的時代新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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